读书、教书、写书:我让自己的教育生活慢慢地滋润敞亮起来 | 我和我的祖国 ⑦
民小编说
“育才造士,为国之本”,新中国成立70周年,各级各类学校和广大教师群体坚持立德树人、为国育才,以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为使命,育时代新人。《人民教育》杂志和微信开设“我和我的祖国”专栏,邀请校长、教师讲述自己的教育故事。
不同的人生有不同的道路,也就有了不同的人生体会和感悟。特级教师、湖北省英山县实验中学老师段伟感慨道:我的大半生都在纸上——读书、教书、写书,通过边教边读,边读边写,边写边悟,让自己的教育生活慢慢地滋润敞亮起来,一起来听听他的讲述。
生活如常,向往美好。生命日新,四季轮回。不同的人生有不同的道路,也就有了不同的人生体会和感悟。我的人生道路是一个山里娃成为一名传道授业的教师,紧跟时代成长、不断走向成熟,重德修业、立己达人的解惑和创新之路。我这大半生在纸上——读书、教书、写书。
01
我的教师梦
“每一个微笑背后都有一个厌倦的哈欠。”
我出生在“文化大革命”的前夜,成长于“祖国江山一片红”的岁月,在“一天三顿靠红苕,断了红苕饿断肠”的日子里,我被贫乏裹挟着,遐想哪一天能有“稀饭油条作早餐”,憧憬着何时“脚趾头不漏在布鞋外”。
那年月,碗里最香的日子,就是过年那几天。每到年底母亲嘀咕几句之后,父亲变戏法似地提回几斤猪肉。即便是人家挑完后剩下的肥膘,母亲切碎放在铁锅里滋滋啦啦一炒,也满院溢香。除夕的晚上,一件新衣放在枕头旁,夜半醒来要抚摸数次,盼着天亮穿上新衣裳。
这贫穷而封闭的生活状态,虽艰难但也不乏乐趣。
其时,几乎每家每户安装了小广播,多数家庭伴着《东方红》的乐声起床,听着《国际歌》的旋律进入梦乡。
“小喇叭开始广播了”是孩子们最熟悉的旋律,我最喜欢的是孙敬修先生讲的“撒谎的孩子”“小猴盖房子”“小猫钓鱼”“猴子捞月亮”等寓言故事。还有小说连播,每天只有半个小时,吊人胃口,听过后总觉得不过瘾,一边回味着当天的情节,一边猜度着下回书的故事。
我渴望看看外面的世界。每个人的世界都是一个圆,学习是半径,半径越大,拥有的世界就越广阔。真正的书当然是进学堂后所读的书,有人说这种书是一把万能钥匙,什么样的幸福之门都能打开。十岁时,认识了几百字,我就开始看“杂书”。连环画,厚的薄的大人看的书,找得到的全看。好多书,我都是在煤油灯下读完的。
我看书时,母亲常常说:“这孩子,灯这么暗,把眼睛看坏了咋办?”边说边用纳鞋底的针把灯捻拨得高些,让灯焰高高地蹿起来,纸上的文字便清晰如流畅欢快的溪流了。
十五岁我来到县城一中,那时候我虽外表羞涩,但心智颇为成熟。家穷,比不上人家,我相信命运,所以没有怨言。
上世纪80年代初期,国人“摸着石头过河”探索前进的路,青年学子在“学好英语数理化,走遍天下都不怕”引领下多半一心扑在英语数理化上。而我喜欢历史。因为历史老师精瘦不高,善模样儿;课讲满堂,极少停顿,典型的“填鸭”,却把我们这群饿鸭填得嘎嘎欢叫,他总是把那些生硬的知识点还原成一段鲜活的历史,有时甚至给人听书的感觉。于是,我有了一个做他这样“有底气,接地气,聚人气”的老师的梦想。
02
书伴我成长
由于数学太差,高中毕业我没能力和运气挤过独木桥,在“英语老师奇缺的岁月”中,登上了中学讲台。
踏入教师的第一步我就后悔了。迷茫,不知所措,几乎让我窒息。由于没有“合法身份”,我是“革命的一块砖,哪里需要哪里搬”。令人啼笑皆非的是,我从没学过生物学,所在学校因生物老师调离,校长安排我教植物。适逢参加专业合格证语文学科培训,学校正准备安排我下学年起教语文。所以,我一边学着中文专科的教材,一边教着风马牛不相及的植物;一边听着老师讲唐诗宋词,说文解字;一边又给学生讲遗传变异、植物的分类。
我边教边学,经历了三个寒暑,终于挤进了末班车,进入了大学。一本一本的书,就像一节一节的脊椎,稳稳地支撑一个不一样的人。我们60后,与诗书暌隔久矣,不只在个人,是时代的疏离。大学几年的诗酒孟浪很快结束,但正是大学的气氛和精神让我待人接物“言为仕则,行为世范”。
才、学、识,乃师者必备,“非识无以断其义,非才无以善其文,非学无以练其事”。磨刀不误砍柴工,如果说读书对于提高认知能力是“磨刀”的话,那么一定可以大大提升教书“砍柴”的效率。
自励在心,自行于途。读书一要“定力”,做到“小火烧温水,常烧不断火”;二要“实践”,“纸上得来终觉浅,绝知此事要躬行”,读、写、教须共此时。
其时,文学还炙热如日,一篇文章便让底层人士命运顿改的神话时有发生。教学之余,我开始将所感所悟变成文字。我平生第一个“豆腐块”大概是歪打正着之故,竟然被《中小学外语教学》录用了,收到样刊的那日,我翻了一夜“烧饼”,难以成眠,也因此踌躇满志起来,以为吃了人间的小菜,就可以作天下的文章,对“豆腐块”已有些不感兴趣了,梦想搞一篇“大块头”的文章一惊四座。于是,写论文的欲念就这样萌发了。写什么呢?我就凭借肠子里那么两滴墨水,一点可怜的教学经验,东拼西凑,妄想写出一鸣惊天的文章来。奈何,闭门造“车”,车的轱辘无法转动。屡屡试笔,屡战屡败。
重新分工的第三年,我正在办公室研读一本语法书,有同事进门来,递给我一封信,说:“《中小学外语教学》来的,快看看吧,是不是你久盼的?”那是主编易代钊的信,字迹有些潦草。信封上的红字很醒目。打开看信,我坐在床上,垂着双腿,泪如雨下。他认可我的作品,并赞美我的才华“在闪闪发光”。这封信似乎打开了我的“聪明孔”,我一口气发了几十个豆腐块,和数篇教学论文,如1997年6月在《人民教育》上发表了《教材编写应遵循六个字》一文,1998年9月在《中小学外语教学》上发表了《JEFC教材误点樜谈》。
无论是作为课外爱好的“写”,还是课内的“讲”,我较好地实现了“三年成才、五年成为骨干、七年挑大梁”的自我规划。对于写,无论是赓续文脉还是淬炼新知,我很快学会了听取别人的意见,学会了必须的格式和注意修饰与回避的“潜规则”。不管是“削足适履”还是训练有素,总之我成为一个“作家”,交出可以“用”的有光彩的稿子。
对于“教”,我回顾初衷,惘然若失。一种要完成一件什么“成品”的使命似乎绑架了我。“天大地大不如高考大”,使我的“教”变得平庸。我开始一双眼睛死盯着学生,一切围绕分数教学,慢慢让我有些迷茫。
03
与学生共成长“我们已经走得太远,以至于忘了为什么而出发”,经历异步教学、任务型阅读、高效课堂之后,一本本教育论著呈现在我面前,接受一次次新理念的洗礼,我越是寻觅越感困惑,越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,我感觉我的教程有些邯郸学步,错乱失控。我反省、诘问,我得停下已经乱拍的脚步,细细思虑。
“须教自我胸中出,切忌随人脚后行”“水之积也不厚,则其负大舟也无力”。说到底,教育的名字就叫“经验”。教育的经验来自善良的心、鲜活的生活和对教育经典深刻的理解。
经典之书可以打下精神的底子,我们在“不厌百回读”中获得一次又一次的发现与升华。“深智一物,众隐皆变”,通过广泛涉猎教育经典,我的教育教学不再“唯分数”,而是对教育规律的尊重和遵循,是对教育良知、教育底线的坚持和守护,我开始力争做一个行走在理想教育边缘的老师,真正让孩子们“得法于课内,收益于课外”。
说来惭愧,我以前很喜欢现当代文学,对儿童文学很少接触,读得也很少。一个偶然的机会,我接触到一本叫《青铜葵花》的书,作者曹文轩。它给我开启了一扇门。那天晚自习,孩子们在写作业,我拿着《青铜葵花》在讲台上看,当看到青铜为了让葵花照一张相,大冬天把脚下的芦花鞋脱下来卖掉时,不由自主地我的眼泪稀里哗啦就流了下来。直到两个女生拿着纸巾轻声问我“老师,你怎么了”时,我才回过神来,知道自己失态了,抬头一看,所有学生都呆呆地看着我,他们不知道老师到底怎么了。那一刻,我就决定要让他们也读读这本书。
后来,我们班的每个孩子都有这本书,都读过这本书,据我了解,几乎所有家长也都读了这本书。再后来,我们班召开了学校有史以来第一次有那么多家长参与的“同读一本书”的读书会。读书会空前成功,赚足了眼泪,也赚足了掌声。随之,毕飞宇的《推拿》《家事》《玉米》,王鼎钧的《文路》《讲理》等各类书籍,看得懂的,看不懂的,在班上被争相传阅。
这件事让我明白,我永远代替不了学生的阅读感受,一个真正的好老师,不仅要自己喜欢阅读,更要推动学生喜欢阅读,在学生心田播下终身学习的种子。我带着孩子们品读美文,随兴说古诗,看到孩子们捧着书刊不出声,嘴皮子却微微地一张一翕,像一条小鱼,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。我特别享受孩子们如蚕吃桑叶的翻书声和雨打荷叶的争鸣声。
我的目光不再盯着分数,开始构建“放手不撒手”的课堂,我的课堂,并未局限于英语知识,还常贯穿生活常识、历史故事、公序良俗等多方面的内容,学生们听起来饶有趣味。我想成为像一盏灯,照亮学生成长的路。
春风桃李,秋雨梧桐,我从普通教师成长为大别山区种子教师,从黄冈名师到湖北省特级教师,从入格、合格到曲径通幽的出格,经历了身入、心入到自利利他的情入。徜徉在花开不败的时光里,我与学生一起看风景,并与他们一起成为风景,教育生活慢慢地滋润敞亮起来。 “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,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篇”。倏忽弹指间,人生逾半百。默默耕耘,不问收获。然,报效桑梓,授渔启智,山积而高,泽积而深。我力求将普通的课堂化作了传播智慧的殿堂,在黑板上写下了爱与包容,写下了绵绵远山、星辰大海,写下人生故事、苦乐酸甜。
(作者系湖北省英山县实验中学教师)
文章来源 | 人民教育微信“我和我的祖国”征稿优秀稿件
微信编辑 | 孙粉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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